“你们几家盯着吴国公府盯了多久？”顾河淡定地拾起墨迹中的纸张，站起来也不管衣摆上的墨色。

“也，也没多久吧。”萧晟有些心虚。

“没多久是多久？”顾河穷追不舍，自问自答：“半年还是十一个月？总之不会是一个月。我猜猜，是十一个月吧！”

十一个月前，吴国公与三皇子沈殊同游白马观，就是从那以后吴国公站在了沈殊那边。这让当时明里暗里向吴国公示好的沈政很是难堪。

萧家姜家都是太子党，不可能放过成为三皇子党的吴国公，尤其是在这个吴国公还在东南地区有着煌煌威名的情况下。吴国公是武将，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一步步爬上来。

这么一位能臣，即便是卸了兵权，也依旧在他征战的东南方妇孺皆知。

不能成为“好朋友”，那便只能是敌人。对待敌人第一步——将其置于自己的监视之下。

十一个月的暗中监视，不说叶书颜的药材是什么，就连什么地方的侍女为了什么事出去了多少次，会跟什么人接触都一清二楚。

“顾大人……”姜抒敬也很无奈，轻声唤道。

顾河意识到自己的越界，叉腰叹气摇头，像是在责怪自己的多嘴，继续问道：“啊哈……真越活越回去了，管你们这些事干什么呢？什么都改不了——你们去找那个老道士了？”

“他不在道观。”

顾河冷声道：“哼！那老东西当然不在道观了——这件事你们别管了！回去吧，跟你们各家老子说：接下来的事情，不想溅自己家门一身血，就赶紧把放在吴国公府里的人都撤走！否则来日伤到了谁，可别怪我多有得罪！”

“那……顾叔，那些药材……”

苏子轩内心的不安在这一刻到达极点，心脏慌乱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很是大声，大到苏子轩能听到。

顾河脸色一沉，昂首蹙眉：“别管！别管！都说了别管！我说的——还不清楚吗？”

门外呼天抢地的悲楚哀嚎，是离别，是生死，是屋内不可说的丹药，是屋檐獬豸（xie zhi 都是第四声）抬头看不见的人间。

——

——

吴国公府

吴国公面色俱灰，四肢乏力瘫坐在赤木椅里，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

后院的吴国公夫人闻讯而来，一眼望见坐在大堂主位上佝偻驼背的身影，一声哀鸣啼哭：“老爷……”

闻声僵硬地看过去，自己那风韵犹存的夫人，此刻早已鬓角微凌，泪流满面。

两人犹如啼血鸳鸯般悲鸣一声抱在一起。

先时，吴国公夫人还在后面苦口婆心的劝着自家闺女喝药——虽然那药闻起来是很奇怪，可那灵云道长说了，只要叶书颜能够喝满半年的药量，那么她的所有病都会离她远去，到那时，叶二小姐将得到新的生活。这已经喝了这么久的药了，眼看着自己的乖乖闺女就要好了——

忽然，大理寺的人夺门而入，抢过那碗药，告诉她大理寺办案，任何人不得阻挠。

他们来了很多人，他们围了院子在里面找着什么，没有找到，又直奔灵云道长的屋子而去（是的，灵云道长在吴国公府有一间放置物件的屋子，足以见得吴国公夫妇有多么信任他。），在此过程中，吴国公夫人想问些什么，却都被大理寺的人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夫人若有事，不若去找国公大人。相信国公大人定能为您解释清楚。”

从后院到前堂，这一路而来的心惊胆战、惶惶不安、胡乱猜想，终于再见到自己丈夫时，成了泪，夺眶而出。

“嫣鹤别怕，别怕，吓坏了吧？我在，八郎在。别怕。”吴国公紧紧拥住吴国公夫人，宽大的手掌极具耐心地顺着吴国公夫人带了些白发的青丝，好像怎么顺都是不够的。

抚着抚着，吴国公也成了泪人。

“嫣鹤……吾儿怎么办啊？吾儿怎么办啊？嫣鹤！那，那天杀的……嫣鹤，嫣鹤。嫣鹤！”

所有的委屈与抱怨被吴国公这八尺男儿吞进喉咙里——他不能，他不能说！说了这些，要是吓到嫣鹤那又该如何？不能，不可以，不能吓到嫣鹤……

一只生了几条皱纹的手摸索着抚上吴国公生了胡渣的侧脸，也不觉得扎手，一路摸索着摸上滚烫的泪轻轻擦去。

“八郎，八郎！嫣鹤在这里，我在这里。别担心我，你……你先说。”

向上扬起的头亲昵地贴住吴国公的下巴，如此靠着，便能让心慢慢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