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我没去过,鬼门关去过好几次。小学时去过一次,前文已提到。初中时去过两次,先说初一上学期那次我的险情吧——
我们那个村庄很大,我的堂姐众多,如果堂姐聚会,肯定济济一堂。1982年的腊月初八,一个颜值最高的堂姐出嫁了。男方家庭算好的了,那时,所谓好家庭的标准是:家里要有“三转一响”。所谓“三转一响”是指: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
这个堂姐家庭也很好,嫁妆颇多的。
那天,我就是为了看看堂姐的嫁妆才跑到婚礼现场的。
我清晰的记得那是个阴天。下午两三点钟,只见堂姐穿着一身大红衣服,拿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走出了家门。很多村人,抬的抬,挑的挑:抬者用的是裹着红纸条的长棒,挑者用的是贴着红双喜的篾做的稻箩。他们搬运的都是堂姐的嫁妆。
堂姐的嫁妆,光木箱就有好几个,木箱皆刷了木漆,外面涂了红颜料。四床被子,都是缎面撒花的,色彩艳丽。春夏秋冬的衣服各数套,有的是的确凉料子的,也有腈纶料子的。那时,的确凉和腈纶是好的了。稻箩里装着很多欢筒,一般结婚时要在稻箩里放两百个。我最喜欢吃欢筒了,它是用米炮做的,放了糖精,圆球状,吃起来甜甜的,脆崩崩的。结婚时用的欢筒,上面有一个红点,以示喜庆。还有一床蚊帐,还有一个木制的摇篮,都涂红了。
堂姐在众多村民的护送下,在鞭炮声中踏着一地的爆竹花,离开了她生活了近三十年的村庄,走向婚姻的殿堂。
堂姐的嫁妆可谓丰盛了,可是,很快,我的脸也变得丰盛了——
怎么回事呢?少年时,我的皮肤是过敏的,尤其是对木漆,不用触摸,哪怕仅仅是路过漆树林,或者看一眼刚刚刷过木漆的家具,脸就会很快肿胀。堂姐出嫁的第二天,我的脸就肿大了,本来我的脸瘦长如牙刷,一夜之间肿得像个脸盆,完全变了样,那已经不能叫脸了,比屁股还大,把家人和邻居都吓坏了,我自己也生活在极度的恐怖中。
我的眼睛合缝了,眼皮本来很薄的,可我的眼皮变得非常厚,根本睁不开,看不见任何东西,完全进入了黑暗的世界,我认为自己已经走到了鬼门关,肯定会死的。
但老天爷给我开了一个口子,那就是嘴巴还有点缝隙,没有完全合起来,还能吃点东西。
我没治疗的,父母也没办法给我治疗,熬了半个月之后,我的脸开始消肿了,痊愈后,整个脸脱了一层皮,真是死里逃生。
还有一次死里逃生,发生在初二上学期。那天期中考试,傍晚时放学回家,发现河水涨了,但河面看起来是温和的,我觉得自己蹚过去应该没问题,就脱下鞋,卷起裤筒下河。可是到了河中心,发现不对劲,水流速度不是我看到的那样,深处的水是非常急的,我懂得了什么叫深藏不露。我想往回走,但已回不去了,只有硬着头皮踩着鹅卵石继续蹚,突然,脚底一滑,身子一歪,我倒在了水中。水流很大,一下子就把我冲走了,唯有等死。
但冲到下游大概一百米处,我发现自己靠岸了!是水浪把我送到岸边的!真是离奇的很啊!
成年后,我的皮肤不再过敏了,我也不用再蹚进洪水过河了。但回想往事,依然后怕。多少次命悬一线间,我都活过来了,体弱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