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恍然大悟。
这不是批判。
这是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进行一场文化上的“备份”。
“老师高明!”
周夫子摆摆手,脸上恢复了古井无波。
“去,告诉他们,馆里每月举办一次‘大辨会’,人人皆可参加,胜者有赏,其文可入《考辨》总纲。”
养心殿内,傅殇听完赵高的汇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
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周夫子,一群陷入内耗的疯子。
【系统提示:精英阶层陷入内耗,思想界出现严重分裂与对立,社会共识正在瓦解。】
傅殇闭上眼,享受着这预料之中的结果。
让这群帝国最聪明的脑袋,在无休止的内耗中,耗尽所有精力。
让他们再也无法形成一股合力,来对抗他的亡国大计。
“由他们去。”
傅殇挥了挥手。
“吵得越凶越好,朕倒要看看,他们最后,能给朕编出个什么东西来。”
夜深。
编修馆地字号库,与白日的喧嚣判若两人。
一个叫陈远的年轻学者,点着一盏小油灯,正小心翼翼地抄录一卷残破竹简。
他正是白日里用瓦家理论舌战兵家大儒的那人。
竹简上的字,不是瓦学,而是《梦溪笔谈》中关于水利工程的记述。
一个脚步声悄无声息地靠近。
陈远迅速将竹简卷起藏入袖中,脸上换上那副熟悉的狂热。
“刘兄,深夜不寐,还在为瓦学大业劳心?”
来人叫刘健,他笑了笑,从自己袖中,也摸出一卷书。
“为陛下圣学,万死不辞。”
刘健将书卷展开。
“正好,我这里有一篇《商君书》的残篇,其中垦荒之法,我觉得颇有道理。只是‘利出一孔’的说法,与瓦学相悖,当属‘谬论’,我想抄录下来,明日在辨会上,好好批判一番。”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天,他们是“独尊瓦学”的卫道士,是观点的敌人。
夜晚,他们是文明的盗火者,是思想的同谋。
以批判之名,行传承之实。
在他们身后,库房的阴影里,周夫子静静站着。
他检查了一下两人桌上抄录的“批注稿”,字迹工整,注释详尽,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越过两人,望向身后。
那里,是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
【《孙子兵法》批注稿。核心谬误:诡道。归档:甲字号,封存。】
【《齐民要术》批注稿。核心谬误:逐利。归档:甲字号,封存。】
【《道德经》批注稿。核心谬误:避世。归档:甲字号,封存。】
一本本被宣判了“死刑”的典籍,被用最好的材料,最精心的手艺,保存于此。
它们构筑成了一道沉默的长城。
傅殇想要一片思想的荒漠。
而他们,就在这片荒漠之下,为这个行将毁灭的王朝,偷偷重建了一座庞大的地下文明。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文化活动……文化多样性指数,正在以非正常速度……秘密回升。】
龙椅上的傅殇,正听着赵高关于张启入京后如何搅得满城风雨的汇报,笑得无比畅快。
他没有注意到,那条一闪而过的系统提示。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那片他亲手制造的、繁荣的“废墟”之上。
傅殇站起身,走向殿外,看着漫天星辰。
“赵高。”
“奴才在。”
“你说,如果朕下令,让他们把那些‘谬论’,全都刻在石头上,立于国子监门口,供万民批判,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