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空黑云层聚。
雷光乍现,霹雳刹响。
罗森应该已经死去,可他此时却轻闭着眼,站在堤岸上摊开双臂,口中不断默念着每个雷雨之夜都会在此默念的忏悔词。
神啊,神啊,您听到了吗?
我的罪孽不可宽恕,请以滚滚的雷霆制裁我。
让暴雨吞噬我的肉体,让雷电劈碎我的骨头,把我污浊的灵魂沉入海底……请惩罚我们,请审判我们吧!
他肋下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一团漆黑的泥将伤口涂抹封死。他如是祈祷,如是忏悔,直到声音被雷鸣吞噬的那一刻,他的身影在森白的电光中消失。
“呜……罗森,罗森……”
“我会一直祈祷,直到主神宽恕我们……等到这片土地再开出你说的花,我一定会带去给你看。”
长街的一角,托米哈鲁达哭泣着,他想像勇士一样去忍耐悲伤,学着赫尔默那样用手帕擦拭着刀上的血,可他幼小的心灵无法承受这样的苦楚,于是,他抽噎着,手一松,短刀落在青石地面,当啷地回响。
刀身留有几道划痕,刀尖沾着擦不掉的泥星。
他没有捡起它,而是不断用手背擦去难以抑制的眼泪。
“我会为你献花……不,我会在你的墓碑前种满花!”
在罗森倒下的青砖上,村人聚在一起,个个面带恐惧。他们的目光一同凝视地面——地面上并没有留下罗森的血迹,但缺失了一块青石地砖。
“土……土……”最开始颤抖的是那些站在前排的村民。
“土!”他们想要往后退,却又被身后那些迟来的村民反复推挤朝前,最后,他们双脚发软,身子往后倾倒,被身后的人架住。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方小小的泥土中,发出了新生的绿芽。
它长得很快,转瞬之间便已生长为花藤,然后,在花藤的顶端,开出一朵透明的花。
花瓣幽幽微蓝,晶莹剔透,末端点缀金芒,比起说是海硝,更像是从山腹深处掘出的宝石。
“精灵之花,是精灵之花!”海洛苏拉刚从噩兆的阴影下爬出,还未承蒙黎明的光辉,便又跌坐在地上,双瞳乱颤,额上也涔出冷汗:
“难道说,德佩尔斯回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众人心中的恐惧绝不允许这样的猜测转为现实,他们第一次这样去极力否定海洛苏拉的话。
“是母兔!是母兔!”他们中有人这样说了,这样的说法很快就被众人接纳,于是,更多这样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罗森疯了,但决不至于如此癫狂!一定是那只母兔蛊惑了罗森!”
“母兔让罗森掘开地砖!”
“不会错的,除了罗森,没人能听懂她的话……那一定是魔鬼的话!”
“她们憎恨我们,她们诅咒我们,她们要杀光我们!”
“让她闭嘴!让她闭嘴!割断她的嗓子!”
“挖开红屋!烧死她们!烧死她们!”
愤怒也恐惧的村人涌上神台,在笼子的周围堆起枯枝。
他们将枯枝点燃,火风卷起热浪,在笼的中央,春桃却依然端坐着,那双目光映照火焰,如此炽烈地、执著地、不屈地凝视海面。
连火光都在她炽烈的眼中黯然失色,火焰将春桃白色的卷发点燃,火焰如野兽般将春桃的身体啃噬。
好疼,好疼,好疼。
这场大火仿佛是在我的身上灼烧,我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疼痛,我也能感受到那种足以刻入灵魂的愤怒。
这样的愤怒在我的身体里席卷了一切,灼烧、再灼烧,不断不断地灼烧着我……在无穷尽的嬉笑怒骂中,它们烧尽了我的一切!
对……这是一种即使毁灭所有事物,即使惩罚所有罪人,都无法抵消,都无法宽赦的怒火!
烈烈燃烧着的火掀起滚烫的风,熊熊的黑烟腾腾升起,托贝瑞彼的上空阴云密布。
少女至死从未哭泣,我却听见了无数重叠着的哀鸣——哀鸣源自大海。
朱红的船此时正载着无穷尽的哀鸣,从海面的尽头缓缓驶来。
不可能,不可能。
船上此时载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众人惊慌失措,众人惶恐不已。
于是,于是,村中的众人再度举起火把,举起锄头,举起鱼叉,争先恐后跳入水中,欲图卸下镶嵌珠宝的桨,欲图折断镀满金银的杆,再将少女的尸骸层层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