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又一次站在了仁义山庄的花园里,站在了沈浪第一次见他的地方。
那只是三个多月以前的事,他在这临水的亭栏边见到了他景仰已久的沈浪,看到了他常常想象的仁义山庄。
那时,他真的没有失望!
那时,他认定,沈浪是他生平所见过的最坦然自若的男子。
虽然他永远不能明白沈浪在想些什么,永远不能像亲近熊猫儿一样去接近沈浪,但正因如此,他愈发地将他看作是一个近在身边的神明。
那时,他还认定,仁义山庄是永远是平静而自信的。
他能从长者的谦和中感觉到威严,能从静穆的平和中感觉到压力,甚至能从仆人的礼貌客套中感觉到疏离。
所有的一切,都使他膜拜在这古老山庄的高傲之下。
然而,所有的认定都在这短短几日里被击碎。
幽灵宫终于开始有条不紊的戒备起来,杨秋却感觉到了它那隐隐的不安和烦躁。
而沈浪,那个永远带着慵懒笑容的神,脸上虽还印着这样的笑容,气息却在渐渐微弱下去。
他记得冷大先生诊脉后的神情,记得他叹着气说:“血眸,传言须在十二日之内,用调毒之人的血来调和解药,方能保命。如今,如今……”
冷大先生叹气的时候,是杨秋离开杭州的第七天。
七天之前的上午,杨秋发现了面色红润,却沉睡不醒的沈浪。
在这接下来七日里,他遇到了身平最令他吃惊的一件事,他视若神明的沈浪虚弱到可以被一个孩子杀死;
他做了身平最有担当的一件事,就是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知会任何人,而将沈浪送到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仁义山庄;
他做到了身平最细致的一件事,就是确保小二和郎中不会传出沈浪的消息;
最后,他支撑了身平最疲惫的一件事,在七日内不眠不休地将沈浪送回幽灵宫。
在他到达的当天晚上,他讲诉了他所知道的所有细节。
他没有注意到在提起朱七七时,听者们那微妙的表情,但他的确听到了大夫的诊断。
他还记得,那时,宫女在考究的坐椅上沉沉叹道:“如今,如今只有五天了。”
杨秋只是看着他,心里疑惑地问着——沈浪,怎么会死呢?
然而,只是第二天晚上,
当他在厅里看到了忙碌了一天的所有宫女的时候,
当她注意到宫女在房中来回踱步,
当她听到一个宫女急噪地对大夫喊道:“如今只有四天了!” 的时候,
杨秋突然想——沈浪,竟真的可能会死。
第三天晚上,杨秋才走到厅前的台阶上,便听到了大夫的声音。
走进去时,杨秋看到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大夫,口中叫嚷着:“如今只有三天了!”
那一刻,杨秋的心沉了下去——沈浪,真的要死了吗?
沉吟之际,他突然感到一丝风意。
他抬起头来,一个紫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幽灵宫的厅堂,像一片落叶轻轻飘入庭院。
杨秋看清了她绝世的面容,惊道:“你原来没事!”
与此同时,他听到一人无措地叫问:“你真的没死!”
一个宫女惊讶了片刻,便反应过来。他跑上去,急急说道:“我带你去看看沈浪。”
杨秋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竟有着近乎讨好的笑容。
七七笑得甜甜的。她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跟着一个宫女离开了。
直至她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另一个宫女才望着她的背影,幽幽说道:“她竟然就这么进来了。”
当时,杨秋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的心思全在沈浪身上。
如今,站在临水的亭栏上,吹着冷风,他回想起这一切来,
也和宫女们一起惊叹:七七就这样轻松地走过了幽灵宫精心布置的所有防线,竟无人察觉。
这对于幽灵宫,的确是件可怕的事;但在杨秋看来,却并不太意外。
在他心里,所有有关朱七七的记忆,都恍若是在梦境里。
于是,他永远不会为她的任何行为惊讶,就如同他永远不会企图去猜透沈浪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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