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初,六安中学复校,陈三舅有两个朋友在该校任教,三舅就托这两个老师带我去上初中。
过了正月十五,家中的一个长工挑了行李和大米送我上学。当时因为六安县城被日本占领,学校设在张家店乡胡家大湾。这是我第一次离家独立生活,也是我第一次步行120里路,才到达学校。
学校实际上是在一个村庄,宿舍是民房,教室是临时搭的草棚,别的什么都没有。晚上点的是菜油灯,吃的更不用说了,八人一桌蹲在地上,一个土瓦盆里装的不是青菜萝卜就是南瓜豆子,一天两顿稀饭一顿干饭。教材是土纸印的,现在看不到这种土纸了。学校非常简陋,什么图书馆、实验楼、体育场均没有,最初也没有音乐、美术课,后来逐渐开设。
中学六年大体都如此。
但当时的六安中学的 教师水平很高,有的还是留洋的。那时全县才一所中学,只有两三百个学生,真是集一县的精英。其中有几个高中老师特别令我难忘。一位是数学老师郑光盛,不只是讲课好,画图形不论圆形、方形,或者是三角形,他随手画来,从不用圆规、三角板。另一位是历史老师韦上依,他的课生动活泼,大家都盼望每周两节历史课。韦老师在黑板上画山水、人物、动物等,无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其中也有差的老师,有个老师绰号叫高大胡子老师,身材高有大胡子,教公民课,也即是政治课,大家都不愿听他的课,他还是北大毕业的。
六安中学校长是胡苏民,留日的,进步人士。解放后担任安徽省教育厅第一任厅长。
我在六安中学读了两年半,1941年秋,我转学到舒城中学,当时学校设在乌沙街(现在的万佛湖),校长是陈岱。
初中毕业后,日本人退出县城,1942年舒中迁回到城关镇的伏虎寺,并开设高中(原来只有初中部),我们成为舒中第一届高中生。班上有42人,男生34人,女生8人。校长是王仁峰。
这时,学校的条件有所改善,有正规的教室,但别的没有大的变化,图书馆和实验室依旧没有。
生活仍然艰苦,一年四季穿的都是一双布鞋、两套单衣,冬季有件小棉袄。
学习内容和现在差不多,但没有参考书和补习班、家教之类,学习完全靠自觉。
我在战乱中完成六年的中学生活,物质上是艰苦贫困的,但学生很朴实,学习空气很浓厚。六年中没有一人违纪逃学,师生关系和同学关系都极好。那时没有班主任,没有人闹事。男女同班,但都很封建,互不讲话,互不理睬,更没有绯闻和早恋,所有的学生都无比的朴实、纯洁、天真。
我在中学时属于小字号人物。一者,年龄小。那时候的孩子上学都很晚,有的十六七岁才上初中,更多的是因战乱耽误了(我也耽误一年多)。二者,多数学生来自大户人家,而我家是破落地主。三者,我各方面都很普通,没有才华也没有特长,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只是高考时才一炮打响——这是后话。
在六安中学,我有两位好友,一个是张克涵,是我同学中最有才华的,特别是古文和古诗,初一就能吟诗作词,天赋极佳,聪明过人,可惜高一时就病逝了。另一个是陈叔华,我们亲如兄弟,之后我回到舒中,我们一直书信不断,1945年我到浙江读大学时才中断。
我在舒中时关系较好的同学是解实五,1982年我调回到家乡工作,又和他在舒城师范学校共事几年。他命运坎坷,受尽磨难。还有宋昌五和杨子林,我们结为把兄弟。
刚上初中,我的学习非常吃力,因为我没有接受过完整的小学教育。我的成绩平平,尤其是数理化,既无兴趣,又跟不上。但我学习很刻苦,到了高中,我的各门功课都天天向上,尤其是文科成绩特别好。
那时的上学之苦,在70多年后的今天想来,真的是不可思议,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我到六安中学要步走两天才能到校,中途还要在毛坦厂镇住一晚。路上人烟稀少,山间小道,半天见不到一户人家。夏日炎炎,一口水都搞不到喝,蚊子臭虫乱飞,一夜过来,身上全是斑斑点点,奇痒难受,苦不堪言。到了学校,满身臭汗,却没有澡堂,只能用毛巾擦擦身子。
高二时,我有一次死里逃生 。那年冬天很冷,冰天雪地。我在舒中的塘边早读,突然想去滑冰,刚滑到对岸,我前脚上岸,后脚的冰块突然裂开,差点落水而亡。
1945年元月,我高中毕业了。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早晨,全班42人徒步去六安参加高中会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