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新岁,暖夜宵,红荧高挂煮寒章。
暧帐里,杯酒乘,笑语低传绕沁行。
所以这窗外的雪,还是飘进了这里。都笑谈大漠孤烟,可曾见塞北寒雪。
彤云满天,压不住声催战鼓。
燕脂凝紫,卷不起残风旌旗。
天下事不见得就这么一来二去,打仗是将军的事,明堂是皇帝的事。
将军,将军。
韩侑身背的雕弓也被雪擦的透亮,寒冷又怎样,血是热的。看着将士们围坐火堆,推杯换盏。是没有京里花楼的细语软侬,也没有上等琼液。
直从喉咙辣到胃的翻寒酒才适合他们。
是的。
韩侑只看着外边,那边是恒国三十万士兵的葬身处。
坑杀投降士兵,他不是第一次做。你问他罪恶感?
韩侑起身,火红的光映在他半边脸上,直从右眼眉弓划下至眼睑的疤痕让他本就冷峻的脸多上狠厉。
不见喜色只见戾气。
大捷又怎样?明日里还得整军待发,把酒言欢间笑语相迎。将士不觉有误。
只是这次的大将军,又更愁了。
韩侑可不觉得愁。
在边塞,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人道天高皇帝远嘛,可这身边的监军可看的他难受。
王命难从,将相苦衷。
他又怎么猜的透稳坐龙椅上那人的心思。
十六载军营,他不记得家是何模样。好笑极了。
三十年人生,一半都在战场上。
该说好还是不好呢?
伸手拿起地上的佩剑,冒着雪冲进了白幕。
这匹黑马,叫骄阳,雄冬烈风下养出的野马也只有韩侑一人驯服的了。
策马扬鞭,身影穿梭在暗夜。
片片雪花少了,彤云散去,苍白透亮的月光尽数照着空城。
韩侑立在城墙上头。
是他下令坑杀,他又在此做什么呢?
“生在乱世,身不由己。”
“怪就怪在我是将军。”
冰冷的话语在黑暗中荡漾,月光也插足不了周遭的暗沉气息。
萧瑟背影被吞噬。
翌日,大晴。
粮道过了是官道,官道过了是京道,捷书就这么横贯版图送去了京。
韩侑看着下面操练的军队,握紧了手里的雕弓。
十日后,圣旨传来。
“诏领二品大将军,龙虎师韩侑回京!”
挺直了身板去接圣旨,那带着戾气的眼睛看向传诏太监,传诏太监一震,再说不出批判无礼之言来。
“谢圣恩。”
士兵只跟将军,任那太监自个儿去吧,诺大的军营随他闹腾去。
不是他韩侑功高盖主,这世道需要他,谁说大周就安定无恙了。
层层关卡围起的堡垒,守的一方安危。
所以韩侑进京,排场也吓的平民百姓连连让开位置。
“朕于你赏无可赏,便赐你定安王,如何?”
寂静肃穆明堂之上,此语一出,坐下群臣皆倒抽凉气。
异姓王。
韩侑单膝跪地。
“谢主隆恩,保家卫国乃我韩氏职责。”
龙椅上那人身着明黄龙袍,不威自怒。俊肃容颜被珠帘遮挡。
针锋相对?
不。
暗箭难防。
韩侑何尝不是如芒在背,异姓王啊,这大周封的王侯数来数去也就同李姓,却突然冒出个他韩姓。
倒是死后能立宗庙受香火了。
李昶大手一挥就写下圣旨,多好的命运啊,皆在那块玉石上。
也就这些时日了,韩侑心想。
寂寥无人的将军府可不是他该待的地方,有什么办法呢。
被人拉着寻欢作乐,硬着头皮上就是。
不做个纨绔子弟,怎能消的圣上疑心。
封王,是嘉赏,也是警告。
这个位置,你再立何等军功,也赏无可赏,封无再封。
反正肯定是不会让你做上龙椅的。
花楼里,韩侑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来,“哼……算的真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