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垂着眼,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只是一个误入禁地的凡人。
白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就在这短暂的死寂里,路明非缓缓抬起了头。没有黄金瞳的点燃,没有龙威的勃发,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那是古老星空的深邃,是万物源初的宁静,是俯瞰众生的漠然。
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川骤然苏醒,无声地宣告着自身的绝对存在。高天之君的本质,于此展露无遗。
白王脸上的平静如同被重锤击碎的冰面,瞬间崩裂。熔金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焚天煮海的怒焰!那身象征纯洁的、此刻却被污血染透的白袍无风自动,粘稠的血珠从衣角滴落,在苍白如骨的地面上砸开一朵朵刺目的暗花。
“高天之上的眼睛——”白王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再是疑问,而是尖利到破音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棱,狠狠扎向路明非,“终于肯垂视尘土了吗?!”
那嘶吼声在巨大的洞窟中疯狂回荡、叠加,撞在那些搏动着的血肉墙壁上,震得整个空间都在簌簌发抖。
平台上匍匐的遗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威和怒吼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将头更深地埋进污浊的地面,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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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白王猛地抬起一只被血完全覆盖的手臂,猩红的指尖如同染血的利刃,直直指向脚下这片污秽绝望的深渊,指向那些在仓库内疯狂撕咬鱼肉的遗民,指向洞窟里每一个枯槁如鬼的身影。
“看看您的造物!看看您亲手播撒的生命之种,如今结出了何等丰硕的果实!腐烂!蛆虫!在永恒的饥饿与病痛中一点点化为脓血和尘埃!”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撕裂变形,带着泣血的沙哑,每一个指控都像重锤砸在路明非的心口:
“我们曾向您献上最纯净的蜜与金!我们曾用最虔诚的颂歌将您的名号送上世界树之巅!我们曾将信仰刻进骨髓!可您呢?!当黑翼遮蔽天空,当绝望啃噬大地,当您的子民在泥泞中哀嚎着向您伸出枯手祈求一丝怜悯时——回应我们的,只有永恒的沉默!冰冷的、比尼伯龙根的坚冰更刺骨的沉默!”
唾沫混合着嘴角渗出的血丝(或许是之前沾染的鱼血,又或许是情绪激荡咬破了口腔)飞溅而出。白王的胸膛剧烈起伏,那身血衣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抖动,仿佛随时会崩裂。
“为何?!若这无尽的苦厄与卑微的消亡,便是他们生而注定的宿命——”他猛地将那只沾满血污的手指向洞窟深处某个蜷缩在角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幼小身影,声音陡然拔高到极限,如同濒死巨龙的咆哮,撕裂了整个空间,“那当初!又为何要将他们创生出来?!只为让这世界多一份绝望的食粮吗?!回答我!坐在世界树顶端的冷漠看客!以玩弄生命诞生与消亡为乐的无情主宰!”
曾经最为虔诚的大祭司,此刻发出的却是最亵渎、最恶毒的诅咒:“你的权柄是谎言的织网!你的仁慈是刽子手擦拭刀刃的白绸!你创世的手——”他狞笑着指向苍白宫殿冰冷的穹顶,“早该被这些孩子的血脓腐蚀成枯骨!”
诅咒如同倾盆的污血,劈头盖脸地浇向路明非。
每一句质问都带着万载的沉重,每一个字眼都浸透了被信仰背叛的剧毒。源稚生、老唐、楚子航,甚至夏弥,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指向路明非的滔天恨意和亵渎神明的指控所震慑,一时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们下意识地看向风暴的中心——路明非。
他站在那里,孤零零的。承受着一位被放逐的君王、一位被信仰彻底背弃的祭司所能发出的最恶毒、最绝望的控诉。
那些诅咒的话语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身上,他的肩膀微微塌陷下去,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千钧重担。
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有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的双手,和微微颤抖的、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泄露了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没有反驳,没有解释,甚至没有抬头迎向那熔金瞳孔中燃烧的滔天恨火。
他只是沉默地站着,像一个做错了事被发现的孩子,又像一尊被信徒唾弃的神像,在血与火的控诉风暴中,无声地承受着一切。
路明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依旧没有抬头,没有辩解。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脚下苍白的地面,晕开一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