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水,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陈年酒气、汗臭和潮湿霉味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将他熏了个趔趄。
门内是一个极其低矮、狭小、烟雾缭绕的空间。
几盏同样昏暗的油灯挂在熏黑的木梁上,勉强照亮几张油腻的桌凳和角落里堆放的破旧木桶。
酒馆里客人寥寥无几,大多是些形容枯槁、眼神浑浊、沉默地抽着烟斗或灌着劣酒的老家伙,像一群栖息在阴影里的渡鸦。
陆承舟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吧台后,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深刻皱纹和老人斑的老头,正用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慢吞吞地擦拭着一个同样油腻的玻璃杯。
他嘴里叼着一个磨得发亮的旧烟斗,袅袅青烟模糊了他浑浊的眼睛。
老烟斗?会是他吗?
陆承舟不动声色地走到吧台前,在唯一一张空着的、布满划痕和污渍的高脚凳上坐下。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沉默地坐着,任由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油腻的吧台上。
老头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擦着杯子,仿佛陆承舟只是一团空气。
陆承舟也不急。他学着旁边一个老酒客的样子,用手指在吧台上沾了点洒落的酒液,无意识地在布满污垢的木板上画着圈。
他画得很慢,很专注,指尖勾勒的,赫然是记忆中那枚银十字吊坠的轮廓——带着裂纹的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酒馆里只剩下烟斗的滋滋声和远处角落传来的压抑咳嗽声。
终于,当陆承舟的指尖再次划过那道代表裂纹的线条时,吧台后那慢吞吞擦拭杯子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停顿了那么一瞬。
老头浑浊的眼珠,似乎极其隐晦地朝陆承舟在吧台上画出的图案瞥了一眼,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陆承舟心中一动。他停止了画圈,抬起头,看向老头叼着的烟斗,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老板,来杯最烈的酒。驱驱寒。”
老头依旧没抬头,只是从吧台下摸出一个同样油腻的酒瓶,倒了一小杯浑浊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推到他面前。
陆承舟没喝。他盯着杯中浑浊的液体,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说:“这地方……真难找。灰鼠巷……挂三盏褪色风灯的老酒馆……像老鼠洞一样。”
老头擦杯子的动作又顿了一下。这次停顿的时间稍长了些。
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浑浊得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眼睛,第一次正眼看向陆承舟。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一切的麻木。
“难找?” 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带着浓重的痰音,“难找就对了。找错地方的,都死了。”
他吸了一口烟斗,喷出一股浓烟,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年轻人,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