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最后一份材料,抬起头。他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不再是初时的温和,而是覆盖着一层凝重如铁的寒霜。他看向阿达克,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阿达克先生,”秦明的声音低沉下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您面临的局面,非常非常严峻,甚至…极度危险。”
阿达克的心猛地一沉。
“洛都铁是省属大型国企,根深蒂固,关系盘根错节。您要对抗的,绝不仅仅是沟帮子车间或者王有才、陈大奎这几个人,而是一整套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可以随时启动的、冰冷强大的‘规则机器’。”秦明的手指点了点那份《事故通报》和《赔偿核算单》,“这份通报,将责任完全推给您个人,其目的非常明确:切割!将公司管理责任、设备老化责任、安全投入不足责任,全部切割掉,把您塑造成唯一的‘责任人’,这样,后续所有的处罚、赔偿扣减,才‘师出有名’。这是他们惯用的、极其有效的‘防火墙’策略。”
“至于工伤赔偿,”秦明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三十一万?扣回二十八万?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克扣,而是赤裸裸的二次掠夺!利用您处于绝对弱势、急于获得补偿的心理,利用那些对普通劳动者如同天书般复杂的内部《安全绩效管理办法》、《劳动纪律条例》,用合法的外衣,行榨取之实。这计算之‘精准’,堪称冷酷的典范。”他的目光扫过那把道尺,“就像这把尺,冰冷、精确,只量对他们有利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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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达克和老赵听得脊背发凉。
“更棘手的是您提到的孙海涛。”秦明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区教育局副局长。如果视频证据确凿,他的作风问题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但这也意味着,一旦我们启动对他的追究,您要对抗的力量,将瞬间从企业层面,升级到可能涉及地方行政权力层面。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掩盖、反扑。这种反扑,往往无所不用其极。”
秦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阿达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警告意味:“阿达克先生,我必须非常严肃地提醒您。这个案子一旦正式启动,深入调查下去,触碰到的可能不仅仅是赔偿和作风问题。设备采购的猫腻?安全经费的挪用?甚至更深的利益链条?这些都可能在调查中暴露出来。那时候,您,您的家人,您的工友,包括我,”他指了指自己,“都将面临难以预料的巨大风险。威胁,恐吓,制造意外…这些绝非危言耸听。在地方,尤其是在洛都市这种关系盘根错节的地方,为了捂住盖子,有些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取证的过程,搞不好…真的会没命。”
“会没命”三个字,如同三颗冰弹,狠狠砸在阿达克和老赵的心口。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寒冷。老赵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阿达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帆布包的手抖得厉害。秦明描述的画面,比他想象中最坏的情形还要黑暗。
死寂。令人绝望的死寂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弥漫。
秦明看着阿达克眼中剧烈翻腾的恐惧、愤怒和挣扎,看着他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这个选择,关乎生死。
时间仿佛凝固了。窗外京都的车流声,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阿达克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和激动,只剩下一种近乎岩石般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经历了极致绝望后淬炼出的、不顾一切的决绝。他看向秦明,眼神像两簇在寒风中顽强燃烧的幽暗火焰。
“秦律师,”阿达克的声音异常沙哑,却异常平稳,每一个字都像从铁砧上敲打出来,“我这条腿,是在钢轨上断的。我流的血,渗进了那些道砟石缝里。我爹娘走得早,从小就知道,这世上没人会白白给你公道。”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桌上那把染血的黄铜道尺,然后死死盯住秦明:“公司用他们的尺,量断了我的骨头,量走了我的血汗钱,还要量走我最后一点做人的脸面!我要是怕死,怕他们,现在就该认命,拿着那剩下的三万块,像条狗一样爬回老家去等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悲愤:“可我不认!我阿达克就算只剩一口气,爬,也要爬到能讲理的地方!我的工友,他们从牙缝里抠出钱来给我凑‘刀钱’,不是让我当缩头乌龟的!他们相信我,相信这世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