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最厉害的是,只要他问过一次名字,下次就一定会记住那个人的名字和脸,绝不会叫错。
江如鸣还是挺佩服他的记忆力的。
“好,咱们继续来讲上节课没讲完的案子,上次讲到了领土划界的习惯法问题……”
他端着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杯,里面装着满满一罐深色的咖啡,喝起来跟吊命一样。
李闻疏从不会拿着点名册点人回答问题,他虽然喜欢互动,但问问题都是你主动说话他才会叫你。这一招放在别的课、别的老师身上铁定歇菜,但在李闻疏的课上,偏偏还就是奏效。
因为有一堆卷王挣破了头抢他的课然后聚集在一起比谁更卷。
因此,像江如鸣、何燕然这种跨专业选课凑学分的,一般都是没什么事儿看热闹的那个。
“……这也是国际法历史上美国少有的败诉案例,而且败得很难看,输给了一个你谷歌地图都得找半个小时才能找到的非洲小国。”
他的描述让教室里传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李闻疏推了推眼镜,继续道:“最荒唐的是什么?啊,是这个为非洲小国代理,结果大胜美国,给美国造成严重领土损失的律师……自己就是个美国人。”
包括江如鸣在内的同学们都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李闻疏姿态随意地走了走,缓缓讲道:“这个律师目前是国际法上首屈一指的前辈,事务所不会八种语言你都进不去。他当初就是靠这个打自己母国的案子一战成名,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律师,变成了国际法领域的金字招牌。”
他推了推眼镜,总结了一句:“所以说,人生无常,你不知道哪块云彩下边有雨。”
他的嘴一向很毒,照常奚落了一下之后,就翻开下一页预备往下讲。
但这个时候,忽然第一排有人疑惑地出声问道:“那……美国那边不会弄他吗?他干嘛要帮别人打自己的国家啊?”
向李闻疏提问是不需要举手也不需要站起来的,直接张嘴就行。李闻疏看了她一眼,直切要害地回答道:“因为人家给的钱多啊。”
大家都笑了。
李闻疏却将手撑在讲台上,转而问道:“XX同学?是吧?我没有叫错你的名字吧?”
那个提问的女生点点头。
李闻疏继续道:“你既然有这个疑问,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也是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觉得,国际法领域从业者,包括法官、律师在内,他们在工作时,身份应该是一个‘人’,还是某一个国家的‘人’?”
江如鸣趴在桌子上,闻言也愣住了。
那个女生迟疑地回答道:“我觉得按理来说应该是不能有不同国籍的烙印的吧,不然就各有政治立场,法庭就不公平了。但是……总感觉不太可能实现这个‘公平’的吧哈哈……就像,假如我以后成为了国际法律师,别国告咱们国家,我真的会接这个代理吗?我觉得不行。这个国籍的区别实际操作中很难去掉。”
李闻疏点点头,又问其他人:“还有别人有什么想法吗?”
有一两个人也阐述了自己的想法,跟那个女生大差不差。
李闻疏合上了讲义,细边镜框后的眼睛形状优美细长,但总是带着很重的黑眼圈,看上去又懒又倦怠。
“说的其实很中肯。在海牙的所有国际法庭法官都号称没有‘国籍’倾向,是作为地球公民在为国际法服务。但事实上呢?写判决的时候还不是各有各的妈,一个国家的长着同一张嘴。”
“现实跟理想状态不符是常态,但……这不是合理化不理想现实的理由。”
他道:“要是我来回答这个问题的话,我会说,国际法工作者既不是‘人’也不是某一个国家的‘人’,我们应该是法庭程序运转的一个螺丝。”
“那位牛逼大发的律师,在打官司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螺丝。这个螺丝本身没有立场、没有身份,只是用于帮助法庭审判的双方辩论实现公正与平衡。他不值得赞扬,也不必遭到诋毁,那是法律,那是工作,那是职责。”
他的话一出,很多人都沉默下来,心思各异。
李闻疏推了推眼镜,无所谓道:“你们大概有很多人不赞同我的观点。啊,这很正常,因为我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对错没有一定的概念,不同的观点你们多听听就行,当个乐子下饭也挺好的。”
大家又笑了。
有一个男生忍不住问道:“老师,这不就是……屁股决定脑袋,还是脑袋决定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