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我已经找不出表情形容何晶此时的表情,她整个人像风中的残苇般形容枯槁,单薄而苍白。她的眼角不停的有新的眼泪流出,又很快溶入刚才的泪痕,良久,她沙哑的声音传来:“叶言,我好恨,恨我这些年的付出都成了泡影,恨你这多年来的多情和此刻的薄情!”
话音刚落,她抓起客厅茶几上的水果刀朝沙发上出神的裘念冲过去,一切都只发生在弹指一瞬,裘念还来不及反应,我已经挡在裘念面前紧紧握住了何晶手中的水果刀,她整个人的动作一滞,终于泪眼朦胧的看着我。披头散发的何晶,周身都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小言!”裘念冲上来一把甩开何晶,她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可是何晶却像是连痛也感觉不到一样坐在那里,看裘念慌张的用布包扎我的手。晓宇扑过来挡在何晶面前,一向柔弱的孩子奋力的挺直胸膛抽泣着对我说:“你滚,滚出这个家,永远不要出现在我妈妈面前,滚。”
手掌传来辛辣的痛感,却比不过晓宇稚气的哭喊更让我痛不欲生,我花了十几年视如己出的孩子此刻站在我的面前,和所有人一样斥责我的选择,我无从躲藏。裘念用他宽大的披风护住我,在那个冬日的夜晚,义无反顾的带我走出了家门,身后传来何晶撕心裂肺的哭声,击打我负罪的灵魂,清恒的月光洒在我残破的肢体上,我在凌乱的意识里,看到黑暗的过去和未知的将来,感知到身边这个男人温热的体温。所有的一切几乎将我推至崩溃边缘。
那天晚上我们回到裘念的房子,窗缝里透进来丝丝夜凉,我和裘念躺在床上一夜无眠,晓宇的哭喊不时回荡在我耳侧,我的意识像壁垣间的群鼠,凌乱的四散。
清晨我和裘念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晓宇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爸爸你快来,我害怕。”不祥的预感和莫名的恐惧将我笼罩起来,赶到医院的急诊室,老远就看到晓宇缩着身子衣衫单薄的蜷在急诊室门边,我呆立在当场不敢上前。裘念握着我的手,我们带着最后一丝期望走上前,看到急诊室的床上那具苍白僵硬的躯体,何晶用最极端的方式酣畅淋漓的报复了我,也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晓宇扑上来伸开双臂护在何晶面前,徒劳的大喊:“你们不要碰我妈妈,你们都是坏蛋!”我看着四周入眼所能及的一片白色,瘫坐在医院冰凉的地面上,裘念蹲下来抱住我,也控制不住我的颤抖。何晶自杀了,如果不是我昨天决绝的离开,如果不是我当初一味的软弱,今天的她还是神采飞扬的她,而不是那具冰冷的尸体。我拼命的捶打自己的头,泪水夺眶而出。
晓宇抱着何晶的尸体哭的昏厥过去,她还是个孩子,一夜的担惊受怕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我把孩子抱回家,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然而晓宇醒来后没有哭也没有闹,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空洞的躺在床上,不管我怎么叫她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开始几天还有透明的线条从眼角滑到枕边,后来,就基本上什么也没有了。
忘川要赶回来还需要些时间,裘念一直默默的操办着丧事,这些日子他看向我的眼神总是躲闪着,我从那里面能读出愧疚和心疼。我在卧室的双人床床头看到了何晶留给我的信,里面还有斑斑点点的泪痕,也知道了何晶这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的担忧。
她说:“叶言,亏欠从来都是互相,十几年前我不自量力的爱上你,绞尽脑汁想和你在一起,就注定了我今天的悲剧。裘念那天晚上是喝多了,但是如果我有反抗,今天的晓宇也不会在这世上。我以为我导演了一出完美的戏剧,却在不知不觉间让自己也弥足深陷。以至于后来,导致你们分手的照片也是出自我手。这些年我一直在愧疚中挣扎,你对我好,却从不爱我,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莫大的侮辱,我却甘之如饴。
我以为离开那个城市就能有新的开始,可是上帝不会怜悯我的过错,从你们重逢的那刻,我就预感到了你的离去。我那些声嘶力竭的抵抗早已经是徒劳,这是我的报应吗?可是叶言,我只是爱你和这个家,我没有错,错的只是我比裘念晚遇到你。这些年我给你的只有心如死灰的生活,现今你剥夺我活下去的勇气,我们何谈亏欠?只愿你照顾好晓宇和忘川,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人。”
我把信给裘念也看了,他看完以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诚然,是我们都从不曾料到的结局。何晶在我眼里,一直像个欢欣的孩子,曾经她的笑几乎洗净了我罪恶的灵魂,却没想到,把她自己带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是我该恨她还是她该恨我,我已经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