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女士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说著,滚动轮椅进了右首的厨房。聿律环顾这间房子一眼,这是个两层楼的双并建筑,一楼是1LDK的标准配备,二楼的楼梯多半通往卧室,现在大门深掩著。建坪不大,但看得出来曾经是个舒适温暖的家。
令聿律讶异的是,屋子里本来挺多看起来气派的家具的,玄关的地方还有座大理石立钟。但现在这些家具几乎都贴了封条,聿律有时也会承办民事执行案件,这是法院强制执行的封条。
“你不是早该知道了吗?在法庭上的时候。”
纪岚也略感讶异地看著满屋子的黄红色纸条,吴女士从厨房端了水出来,放在同样有封条的客厅桌上。
“信用卡债、银行贷款,因为赌博签下的本票债务……其实这个房子也快要没有了,下周法院就要拍卖掉他,我和小信之后还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吴女士语带自嘲地说,她把轮椅推到客厅一角,示意纪岚和聿律在沙发上坐下。
“他叫小信是吗?”纪岚问道,聿律也是第一次听到被害男孩的名字。
吴女士一瞬间表情有些后悔,但随即又是那种疲倦的释然,“嗯,我先生姓杨,他在小信不到两岁时就去世了。”
双方喝了几口水,聿律看纪岚便开口想要问什么,却被吴女士抢先了。
“你刚才说的……小时候曾经被强……被性侵害的事,是真的吗?”她问。
纪岚抿了下唇,“是真的。”
“那你父母……你父母会很自责吗?关于你被绑架的事。”
吴女士抓著手里的水杯,低著头问。少了法庭这个针锋相对的场域,少了“告诉人”与“辩护人”的头衔,聿律发觉眼前这个妇人,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母亲罢了。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纪岚说著,“我父亲工作一直很忙,我是保姆和兄长带大的。那天是因为来载我的司机迷路迟到,我又自作聪明想找路回家才会被绑架,我父亲那时候很生气,但生气的对象是我,他认为我不该蠢到被人绑走。”
这什么严苛的家庭啊……聿律在一旁感慨著。纪岚又补充:“不过我哥哥很自责,他当时高我一个学年,我们向来一起放学,但他那天因为被罚打扫教室晚出来。他觉得是他没看好我才让我被绑架,我被救出来时,纪泽……我哥哥抱著我哭了很久很久。”
吴女士仍旧用手捏著水杯。
“那你……事后回想起来,我是说,现在回想你被绑架的事,你会恨你的亲人吗?”
纪岚的表情有些意外,看著吴女士紧抿著的唇,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
“正好相反。”
纪岚柔和地说著,“正是因为发生那些事情,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亲人。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凡事为你想、对你所有的喜悦与痛苦都感同身受,把你的一切当作自己一切的人,那就是你的亲人了。”
“发生那件事情后,我才体会到我大哥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在这之前我只是把他当普通哥哥。但当他流著泪抱住我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是我一生中无可取代的存在。”
聿律听得心头一跳,他看了纪岚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好像只是讲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吴女士也专注地听著,两个人脸色都没有丝毫异样。
“你刚才说……小信很可能感染……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吴女士问。聿律和纪岚对看一眼,还是由纪岚开口了,“只是可能性,事实上如果只有单一次的接触,感染的机率相当低。”
纪岚一边解释,一边把陆行的事挑选简要的部分说了,期间吴女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五指和在法庭上一样捏紧了。
聿律在一旁听著,心情也有些复杂。以现在的情势而言,或许那孩子感染HIV,对他们将会有利许多。因为叶常并没有这样的疾病,而一个没有性经验的孩子在短期内遭到感染,可以说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凶手并非叶常的铁证。
但这样一来,简直就是他们希望这孩子被感染似的。这样即使是胜诉,感觉心底也会留下遗憾,聿律已经经历过一次那样的遗憾,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
聿律知道纪岚肯定也是一样的心思,所以才会无论如何都要来拜访这一家人。
“但是……你们忽然这样说……我实在……”
吴女士手里发颤,似乎还无法消化接踵而来的事实。纪岚仿佛知道她的心情,倾身向前,说道:
“当然,这一切只是我和聿律师个人的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