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安子衿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进安世荣的书房。从心而论,子衿对他的感情是复杂的,确切地说,还是有一些怨恨。
毕竟他是父亲的亲哥哥,自己的亲伯,一笔写不出两个安字,身上还是流着相同的血脉。前世他却对自己一家的悲剧视若无睹。
她知道,人活一世,还是需要自己强大。这样身边的人才能看得起。可是,毕竟是血脉亲人,她不明白为何他能如此狠心。
怀着复杂的心思,子衿走到书房前,轻轻敲了两下红木房门,门框上还雕刻着细致图案和纹饰,看着像是松柏。
就在子衿打算细看时,里面传出一声沉稳的嗓音:“是子衿吗?进来吧。”
子衿迈开步子,跨了略微有些高的门槛,缓缓走了进去。看到安世荣今日穿着一身简朴长袍,俨然一副普通文人形象,根本看不出一丝混迹官场的痕迹。
再认真看去,他似乎正在欣赏一幅画卷。
子衿清脆如黄鹂般悦耳的声音响起:“大伯,不知找子衿过来,是有何事?”少女面容绝美,此时更是不卑不亢。
安世荣心中不由得赞叹,弟弟将女儿养得很好。容貌先且不说,毕竟在世家林立的京上,从来都不缺少貌美的女子。
但若是能够有宠辱不惊的气质,矜贵的仪态,那才是尤为难能可贵。他想起来了,上次中秋宴会上,这侄女不动声色地就将林先德赶到下座。
并且在被林家陷害时,硬是绝地逢生。当时他还未细细去想,只觉得她大概是误打误撞。现在想来,若不是心中装着韬略智慧,任谁在那种场面都会手足无措吧。
安世荣打量子衿的同时,子衿也在暗自观察目前的环境。
子衿发现安世荣的书房与哥哥和父亲的都不相同,没有哥哥的雅致,亦无父亲的华而不实,却独得一种简约朴实。所有摆放的东西,都是必不可少,没有多余的装饰。
简单的几个装饰也十分考究,唯一多的就是墙壁上挂着许多字画。可见安世荣应该是极为喜欢的,否则按照他简约的性子,不会挂这么多。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山水画。画面中,山石嶙峋,松柏苍翠,水流潺潺,引人入胜。
从这也能窥出,安世荣的心性确实比父亲高出许多。果然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到尚书之位,靠的绝对不是运气。
红木桌椅与刚刚的门框相得益彰,镶有金丝的护脚屏风,无一不彰显着他的修养。
“子衿,你过来,看看这幅画如何?”
子衿听到安世荣的话,也停止了继续打量的目光,走过去细细端详起眼前的画,发现原来是《秋山图》,顿时知晓,怕是想趁机考自己一番。
联想到刚刚进入书房的所看,所感,略微思索后答道:“此画出自名家杜老之手,以山水为背景,展示了秋日景象。画中的红叶,秋雨,秋云等无不展示了作画人的秋思之情。”
见子衿能够如此细致且句句点到这幅画的核心内容,安世荣不由得再一次刮目相看。于是打算继续探探她的深浅。因而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作画之人,究竟是热爱秋之美,还是感慨秋之悲呢?”
说完一脸探究地看着子衿,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我以为……”子衿略微停顿,看了看安世荣,见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又继续说道:“都不是,在我看来,作画之人表面上画的是景,内心言的却是志,秋景常常被用来表达禅修的境界,那么一个心中充满禅意的人,又怎么可能拘泥于简单的悲喜呢?”
“哈哈哈,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可以领悟得如此通透,真是难得。”安世荣抚着胡须满意地笑道。
才若有所思说道:“子衿你看,落叶和凋零不也提示着生命的无常和变化,人生的起伏和变迁。时光流逝,生命有限,故此应当珍惜。”
闻言子衿略微沉默,她在思索安世荣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过了一会儿,安世荣笑了笑说道:“今日让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说,今后无论你想做什么,大伯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听到这话,子衿眼中闪过震惊。
安世荣也看出了子衿眼里的疑惑又继续说道:“我们安氏一族,从老太爷那起,就是籍籍无名。到了我们这一辈,更是掀不起水花。我原本已经放弃了,觉得自己在这官场动荡中能够安身立命就足够了。”
“所以您才对父亲那般冷漠,是觉得他没什么前途吗?”子衿冷冷看向安世荣,问出了心中一直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