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失群蚂蚁独自逡巡于阴冷潮湿的水泥路上，它不时抬起疲惫的前腿，无力地捋着那两根低垂的触须，尽力却徒劳地辨认归路。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过污浊的大地，抹去了腹腺碳氛分泌物标志的路线，也卷走了它的未来。

不安、迷惘在它乌黑的小眼睛中漫溢。世界不会因为这生灵的可怜弱小而格外开恩，相反，它优先吞噬那些无力自卫者。

怜悯不过是人类自我欺骗的虚无，优胜劣汰才是亘古不变的宇宙法则。

它迈着彷徨的脚步继续向前探索，等待它的不是温暖的蚁巢，而是无数双抬起又落下的巨脚。

它惊慌失措，四处乱窜，但无论朝哪个方向逃去，都有一双危险的大脚正高高抬起。

它就要被踩成肉泥，破碎的身体随浑水冲走，像尘埃一样消失在下水道永恒的黑暗中。

然而，命运有时也会偶有意外。一根白皙而粗糙的手指伸到了它面前，沟壑纵横的皮肤里挟着温暖的气息。

“可怜的小蚂蚁，你也找不到家了吗？”小玲扑闪着天真的大眼睛，打量着在她手指上爬来爬去的蚂蚁。

蚂蚁的恐慌丝毫没有减弱，以它火柴头大小的脑袋根本分不清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究竟是善是恶。

它在小玲的指尖上抬起双脚，又捋起了那两根毫无生气的触须，试图弄明白它永远也弄不明白的陌生处境。

“小玲，别玩了，快回队伍里，等下名额又满了。”说话的是小玲的双胞胎姐姐大玲，虽然年龄只比小玲大五分钟，但整个精气神与小玲的天真无邪截然相反，浸透着成年人才有的沉稳老练和坚毅果敢。

“嗷~”小玲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她一路小跑到队伍旁边的碎石堆中，把手轻轻伸进一块能遮风避雨的石板下，耐心等待着蚂蚁从手指爬下去。

“快点小玲，又来了一拨小孩。”姐姐推开了一个试图插队的小男孩，敦促道。她的语气里多了些焦急和严厉。

“来啦。”小玲喊道。

远处城市的霓虹灯光从石板缝里照进来，洒在小蚂蚁身上，映出一条长长的黑影。在这个小小的避风港里，小蚂蚁获得了短暂的安宁。它清理完身上的雨水，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小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要走啦，小蚂蚁。”小玲说，“希望你早日找到回家的路。”

小玲对着蚂蚁摆摆手，跑回了姐姐身边。小玲不知道，在小蚂蚁的复眼看来，她不过是一团面目不清的模糊影子，和山石草木并无二致。

“你搞什么？”大玲埋怨道，“难道还想在外面吃剩饭、睡桥底么？”

小玲只顾嬉皮笑脸。在她的后方，乱糟糟的人头攒动，一列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在城市边缘延伸。霓虹灯映着他们青涩稚嫩又肮脏不堪的侧脸，照出了他们眼神里只有孤儿才有的不安和惶惑。

“快轮到我们啦。”小玲拉扯着姐姐的臂弯，激动的手指前方。

阴沉沉的天空下，矗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高大建筑。宽大的外立面交织着五彩斑斓的水晶灯，将大楼包裹得像一个巨大的生日礼物。楼顶上，由逼真光影生成的巨副生活图景向世人宣示着伊甸园般的世界近在眼前。

大楼的正面，“天堂福利院”的巨型牌匾赫然高悬，下方金灿灿的大门洞开，向外面衣衫褴褛的孤儿们发来幸福世界的邀请。

大玲捧起手里的广告卡片，上面跳跃着的光影动画里正是眼前的璀璨建筑。排了十几个小时的队伍，她们终于来到了这梦寐萦怀的天堂门口。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集中精神。”大玲看着前方两个手持生物磁力探测仪的修女，转头对小玲说，“就像我之前教你的那样，想象着你的身体在膨胀。”

“真的有用吗？”小玲问。

“肯定有用。”大玲斩钉截铁，“我们的爸妈就试过，那时候你还是个鼻涕虫，应该不记得，他们隔空就把一只苍蝇拍在了墙上，没用任何工具！”

“那我们为什么从来没做到过？”

“我们还小。能力是会遗传的，他们有的，我们也肯定有。那个铁疙瘩你看见没？”大玲手指修女手中时不时发出嘀嘀声的探测器，“那玩意会探测到我们身上的能力，照我说的做准没错。”

大玲不自觉地擤了下鼻子，每次紧张的时候她都会这么做。

修女微笑着又推走了一个小孩，当探测器放到他脖子上的时候没有一点响应。那小孩哭哭啼啼，撒泼打滚，赖着不肯走。福利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