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升四十六年,金邺城。
初冬的夜,冰冷刺骨。
大雪默默落了一日,天刚擦黑的时候,总算是停了。
厚重的积雪压弯苍翠的松柏,掩去金邺城中,将将平息的杀戮,也盖住萧瑟骇人的阴霾。
一辆马车自城中悠然自得的压着半尺高的积雪,穿过城外的密林,朝着人迹罕至的乱葬岗,缓缓而来,留下长长的车辙印。
腐朽的味道吸引着不知何处飞来的乌鸦,落在自雪中绽放的森森白骨上,又被来人惊起,忙不迭地扑腾着飞向挂着月牙的夜空。
赶车的两人,打扮的一副小厮模样,挥着鞭子,搓着被冻红的手,时不时的回头瞧上一眼身后木板上躺着的女人。
她双眸紧闭,细眉微蹙,双手交叠,一袭月白色衣裙,容貌倾城。
只是嘴角和胸前的血色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下,尤为刺目。
宋司晴的魂魄轻飘飘地坐在车上,望着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清冷的杏眸里尽是失忆后的迷茫。
她是已经死了??
这是要被带往何处?为何不见弘文?
许是安静的有些渗人,左侧的小厮,率先开口,伴着吱呀呀的车轮声,哈着热气。
“可惜这名满金邺的美貌啊,主子也当真舍得,即便是不喜了,腻了,搁在后宫里当成画儿一般瞧着,也成啊。”
右侧的小厮扶了扶厚实的小毡帽,搓着脸,抹了把鼻涕,紧张又害怕的环顾着四周的萧索。
“只要六王爷能得至尊之位,牺牲这么一个美人算的什么?可惜的是这美人,到死都不知,那两杯酒啊,只有她那杯要人性命。”
六王爷?是弘文……
可弘文不是说祁奕延的叛军就要攻破城门,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双双赴死,免遭折磨吗?
她这才心甘情愿的饮下毒酒。
可这两位小厮又说他得了皇位?
斜倚在马车上的宋司晴一改颓废的起身,飘到小厮的跟前,心中尽是解不开的疑问。
怨念骤生,那张惨白到几近透明的绝色容颜上,此刻悄然蒙上黑色的薄雾。
只消她多瞧上一眼,自树梢上落下的一大块积雪,便准确的砸中右侧小厮的脑袋。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敏感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来回转动,掸去毡帽上的雪,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暗叫晦气。
“咱俩还是快些将人扔这,便回去吧。这儿,实在是阴的很,怪吓人的。”
四散的乌鸦重新站在枝丫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马车压着散乱的白骨停下,左侧小厮敏捷的跳下车,踩着积雪,将宋司晴的尸身拖下来,毫无怜惜地丢入白雪之中,扭头便上了车。
“你真是胆小如鼠,不过是个女人,有什么好忌讳的?鸟鸣涧那尼姑庵你还记着吧,被六王爷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里头的十几个尼姑,没留下一个活口,那焦黑的尸身啊,我去收的时候,可比这吓人多了……还不全滚山谷里,让她们自生自灭……”
揣着胳膊的小厮摇头晃脑地炫耀着英勇功绩。
却瞧不见飘在半空中的宋司晴,周身早已煞气环绕,原本清明的杏眸,也被骇人的怨念所占据。
她死死地盯住回头的马车,掌心翻覆,怒气上涌。
她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是齐弘文!
是他杀了小茴!送走芒硝!囚禁自己!
是他骗自己喝下毒酒!
是他将自己丢到这无人问津的乱葬岗来!
更是他亲手烧了母亲的尼姑庵!
而她居然到死都在相信这个男人!!真是万分可笑!
“你也别高兴地太早,我可听说三王爷就要兵临城下了,到时候咱云升国的天,指不定又要变了,你我还是早做打算,免得惹上杀身之祸啊……”
胆怯的小厮赶着马车,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谁曾想车轮不知被积雪下哪里出现的头骨硌了一下,人仰马翻。
俯冲而来的宋司晴恨不得将摔倒的二人生吞活剥,可一道安静地月光落在她的身上,近乎将她撕裂……
呵呵,她连做一个痴怨的鬼,都不能了吗……
…………
云升三十六年,上元节刚过没几日,金邺城中繁华热闹,人声鼎沸。
可城西烟花巷宋家的梨香阁中,茯苓望着闺中粉榻上,依旧高烧不止的宋司晴,急的团团转。
“这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