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允许在考试时抄书,会有多少人不做呢?很少吧,因为人都想占便宜的。
如果提倡在平常时抄书,会有多少人做呢?更少了,因为人都很怕麻烦的。但也未必,起码在以前的穷苦年代,真正爱好读书的勤奋苦学者,还是有一些人干过“抄书”这码事的。呃,我就干过,在初三的时候。
到了初三,由于科目多了,需要的辅导书也就多了,尤其是数理化和英语,必须要有辅导书。可在1984年的秋学期,我家勉强解决了吃饭问题,还依然贫困,依然难以凑到买辅导书的钱,无奈之下,我只有向同学借辅导书看,然后把里面的精华内容抄在本子上。于是,在那一学期,我常常静坐煤油灯下抄书,这一抄,就抄了满满一本子,冬天,小手都冻得皲裂了,还是舍不得辍笔。而且,由于长期握笔抄写,我留下了后遗症——无名指弯曲了,再也直不起来。
抄书是有好处的,首先是省下了买书的钱,另外,抄书可以强化对知识的理解和记忆,这两点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抄书的过程,它可以潜移默化的强化一个人对于知识的尊崇,强化知识在人心里的神圣感,从而决定了一个人对于知识的态度。一个在求学阶段抄过书的孩子,长大后,他不可能不尊重知识、不尊重人才的。这也是古代传教者非常重视抄经的原因,真正虔诚的高僧大德和修行者,哪个没抄过经?
村中的长辈常说:有钱,钱吃亏;无钱,人吃亏。毋庸说,抄书是一件累人的活计,艰难抄写的时候,我也抱怨过辅导书: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精华?是想把我累死吗?一点都不替穷学生着想!当时,我真的希望编书者的水平低一些,书中的精华少一些,更少一些,这样我就可以少抄一些,且心安理得。实情是,编书者的水平太高了,书中的精华太多了,我不想漏掉任何一处精华内容。因为,遗漏任何一处精华知识,我都有遗珠之憾,我的心都会不安,寝食难安。所以,只有抄、抄、抄……
当年,我家只有一间老屋,分割为三部分,最前面是厨房,中间是客厅,后面是卧室,厨房紧靠着大门,不安静。客厅里有个广播喇叭,亦不安静。我抄书的地方是卧室,很安静,不受干扰。而且卧室的屋顶有两片瓦是玻璃做的,名叫“亮瓦”,可让卧室有点光线。卧室里有个很老旧的桌子,它既是我母亲的梳妆桌,也是我的写字桌。初三时,一个个宁静的夜晚,在如豆的灯光下,我伏在老桌子上,抄写着一个中学生的心中之经,度过了很多心如深井的时光。记得有一晚,到我家串门的堂兄朱明杰,走到我身边,看一眼我的抄写本,然后轻声的说:“在看书啊,你抄这么多东西不累吗?”我没应声,只是笑笑,继续抄我的书——
那时,条件简陋,抄书辛苦。现在的生活条件和以前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判若云泥,但现在的幸福感却远逊于那时,因为现在我的心是浮躁的,精神是芜杂的,而那时,我的追求非常单纯,想法非常单一,真正是心无旁骛,毫无杂念,而这才是幸福的源泉。
快到寒假的时候,父母看到我抄写的艰苦,就想办法给了我几个钱买书。周日,我和另一个同学步行二十五里路到河棚街新华书店买辅导书,回来时,经过汤池中学——我们那里的高中学校。我那时是个初中生,很向往高中生活,汤池中学对我来说是个神秘的存在。我抄辅导书,买辅导书,就是为了将来能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汤池中学啊!汤中的围墙很高,我不敢进去,就偷偷的立于围墙下面静静的听着里面老师讲课的声音,觉得好美。突然,下课铃响了,围墙内立马喧哗了起来,喧闹声传入我的耳中,也很美。隔着一堵围墙,看着、听着高中校园内的一切,是那么的神秘,直至半年后,我成为里面的一员,神秘感才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