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话很迟,好像是四岁才会说话,上小学时仍然口齿不清,常把“三”读成“山”,课堂上,老师说“三”我说“山”,闹了不少笑话。那时,大我五岁的二姐,别人给她介绍个婆家在三沟,人家问我二姐夫是哪里人,我说是山沟人,其实那个地方是平原地带。
发音不准可能是因为我的舌头比别人短,所以我一辈子做不了长舌妇。
小学时被人嘲笑不只是说话南腔北调,还有在做事上。
1980年前后,刚刚包产到户,村子有两头耕牛,每家轮流割牛草给牛吃,割牛草的活儿都是小孩子做的,别的孩子都很会割草的,他们割牛草时非常牛,动作麻利潇洒,一会儿功夫就割了满满一竹篮牛草,可我就是不会割草,地上长满了青草,我怎么割也割不干净,半天下来也只能割小半篮的牛草,牛根本吃不饱,我的笨拙免不了又被村人嘲讽。我有个堂嫂,她的儿子和我同龄,有次我和她的儿子同时出门去割牛草,傍晚时分,割草归来,堂嫂发现她的儿子割了满满一篮牛草,而我只有半篮,非常得意,笑的合不拢嘴。
我不仅不擅割草,除草的活儿我也不会干,别人在地里除草,又快又彻底,我呢,又慢又除不尽。放牛的活儿我也不会,说白了我就是不会干农活。农村孩子不会干农活,以后怎么谋生呢?那个时候农村人是以干农活分高下的,谁会干农活,谁就混得好,谁农活干的漂亮,谁娶的老婆就漂亮。我的父母和哥姐经常在家里教导我,说我以后只有走读书之路才有前途,如果读书再不行的话,以后老婆都找不到。我怕打一辈子的光棍,于是小学时就发奋读书,相信只要读书好,就能娶到老婆,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家的孩子最会干农活的是我二哥,他十四五岁就会赶水牛犁田,那可是重活儿。犁田他都会,割草就更不在话下。我二哥因为小小年纪就会割草、放牛、犁田,成了农村的栋梁之才,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因为我父母已年迈,家里的重活基本上都给了我二哥。
小学时,母亲经常请瞎子给我算命,几乎每个瞎子都说我从八岁到十三岁这五年走的是磨苦运,人在这个运程里会多灾多病,瞎子算命还真不是瞎说,都让他们说对了,我在那五年的确多灾多病,生什么病呢?皮肤病,罕见的皮肤病,症状是全身生水泡:掌心生水泡,脚心生水泡,膝盖生水泡,胳膊肘生水泡,胸部生水泡,背部生水泡。一年四季都有,尤其在冬季,身上生了水泡,穿棉袄非常麻烦,因为厚厚的衣服会把泡挤破的,挤破后会非常疼。
夏天时,小腿上和膝盖处的水泡会连成一条线,蛇状的,俗称蛇步疮,别人吓唬我说,如果蛇步疮首尾相连了,腿就会断掉——被蛇捆断的。当时的我非常担心自己的腿会断,还好,我的蛇步疮始终没有首尾相连。
那种水泡,如果破了会非常疼,没破的话则非常痒,所以破也不是,不破也不是。
母亲为了给我治皮肤病,找了很多偏方,她听说蚯蚓的体液加点白糖,可以治疗我的皮肤病,就叫我二哥去挖蚯蚓,二哥也很关心我,夏天冒着酷暑到野外给我找蚯蚓。只是效果并不好。
那五年,常年遍布全身的水泡让我成为一个在“水”中“泡”大的人,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而那五年正好是我读小学的五年。
除却身上长水泡,夏天我的头上还经常生热疮,――腐败从“头子”开始。生疮,是因为我常头顶烈日在野外玩耍时晒的,是热毒所致。
据说桐树叶子可以治疮,妈妈就用数片桐树叶子包扎在我的头上,我成了“包头”人。那样子很不雅观,某年暑假的某日,骄阳似火,烈日炎炎,暑气熏人。我和几个孩童跑到村后的山坡上,那里是一块玉米地,村民们在地里分玉米。大人看见我这个“包头”人,便用一种鄙夷加嘲讽乘以冷漠除以仁慈减去同情,最后开平方的眼光看着我,说:瞧你!没个人样!我当时确实没个人样,赤膊、赤脚、赤手、空拳,在一种叫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线下,哼哧哼哧地到处乱跑。
在我的记忆中,盛夏的太阳总是毒辣辣的,太阳光线像根根毒箭,射向大地。暑天的酷热和烈日的暴晒,使我的疮日益严重。
母亲也会带我见医生,见得最多的医生是姚河医院的周自德医生。我当年特别怕打针,那个周大夫便竭力诱劝我,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脱下我的裤衩,在我的屁股上打了一针,感觉还好,不大痛。打那以后,我对打针的看法是:打针?痛?屁事,屁股上的事。打了针后,我的头部疮情未见好转,反而越来越“疮”了——“腐败”现象依然严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