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濯尘脑子里一片混沌,手脚有些钻心的冷。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男子那句“你娘出事了”意味着什么,脚下就木然地跟着男子往前走去。
他一路跟着男子走到了那条河边,透过人群,一眼就看见了母亲。
她安静的躺在那里。
围着的众人看着这女人的家人来了,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有些不忍看下去便散了回家去了,有些好心留下来安慰着晏濯尘。
晏濯尘没有去听他们说话,他就跪在晏姝的尸体前,静静地,没有哭。
给晏濯尘报信的男子看着这场景,心里也是挺不好受的,他拍了拍晏濯尘的肩膀,说:“孩子,你还小,往后的日子好好活,没什么过不去的。”沉默一会儿,他又继续说,“我帮你,把你娘安葬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晏濯尘的身子晃了晃,然后朝着男子的方向磕了个头,他说:“多谢您。”
安葬好晏姝后,晏濯尘想跪下在给男子磕头致谢,被男子给拦住了,“我也没做什么,你不用如此。”
但晏濯尘还是恭敬地朝男子道谢。
夜色沉寂,月光洒下淡淡凉意。
晏濯尘跪在坟前,面前矮矮的坟头里,埋着的是那个很疼爱他的母亲。
他该哭的,可他就是没有眼泪。
他该难过的,可他现在就是该死的平静。
柳漫跪在他的身侧,心疼地望着他的侧脸,过了很久,她轻声说:“对不起。”
敛着眼眸的少年愣了愣,侧眼看去,就看见了一双满含愧疚和心疼的眼睛,一闪而过。
微风吹过,晏濯尘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走上了回家的路。
撒满月光的路上,他低头只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但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柳漫心里很担心晏濯尘,相依为命的母亲没有了,任谁也忍受不了这伤痛。
可晏濯尘却好像能忍受,他没有柳漫想象中那样崩溃。
他每天都穿梭在街巷中,找着可以让自己生存的活计,照常吃饭,照常用碳灰练字。
晏姝临死前买给他的毛笔被他妥善包裹,好好保存了起来。
柳漫跟着他穿梭在大街小巷中,看着他满头大汗的干活,在他吃饭的时候,她坐在他身边陪着。一天一天,就这么过了很久。
春去秋来,一年过去了。
在柳漫以为,这些伤痛总会被时间抚平的时候。
有一天的深夜,柳漫看见,他披了件外衣坐在桌案前。
他的面前,摆着那支毛笔。
他拿起那只毛笔,沉默了很久,然后轻声说:“你后悔吗?”
后悔生下了我吗?
晏濯尘想,如果没有他,母亲会活的很好。
她医术很好,也很善良,她的梦想是行遍河山,治病救人,就是因为在那个村子遇见一个男人,未婚有孕生下了他,她的一切都毁了。
他的泪水滴在桌案上,慢慢的,他低下头,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柳漫听着他的呜咽声,眼眶泛红。
这是自从晏姝死后,晏濯尘第一次流泪。
柳漫想,哭出来好,哭出来就好。
太阳出来的时候,柳漫看着伏在桌案上的晏濯尘,他已经不再哭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
柳漫看着他的头顶,她的脑中骤然浮现出他出生那一天的场景,想了想,柳漫很认真地对他说:“晏濯尘,她不后悔,你出生的那一天她特别开心。”
桌案下,少年紧闭的眼睛微颤,有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晏濯尘十二岁了,按照剧情发展,他马上就要被离煞找到,带回妖界了。
柳漫现在很不希望这个剧情发生。
可饶是她再抗拒,该发生的也总要发生。
这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晏濯尘扛着最后一个米袋妥妥放好后,去跟工头结算今日的工钱。
柳漫小步子跟在他身后,看见了他被汗水打湿的衣衫。想了想,她踮起脚用手给他扇风。
一边扇着风,她还一边嘟囔着:“这天儿也真是的,一点风都没有,再把人给热坏了可怎么办。”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少年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
扇了半晌,柳漫勾头看他的脸,还是一头的汗,嗯,有点心疼。
收好了工钱,晏濯尘照常去包子铺,买了两文钱的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