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换上正经的茶水后,三人端端正正地围坐在了一起,这是由所谓仪式感所引导的约定俗成。
虽然很快便松懈下来了……
泽一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开始他的叙述。
——从小,我便发现自己的记忆很好。好到什么地步呢?是那种无法用过目不忘来形容的好,就连当时的行为,感觉,想法等,都能够回忆起来。
刚开始意识到的时候,还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的馈赠,神明的恩宠,是我注定踏上不凡之路的预兆。
毕竟,这种好记性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便利。
轻松完成的课业,同龄间难以想象的知识储备,能够恰当处理的人际关系……我一直依赖于这种能力,并凭此如鱼得水,成为他人眼中受欢迎的存在。
优秀的记忆力,这是旁人艳羡不来的天赋。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我的存在价值。
然而,我很快得到了这种馈赠所带来的弊端,甚至是灾祸。
一开始,只是不常做梦,但却极易陷入沉眠。
但逐渐地,反而开始失眠了,整宿整宿的神经衰弱,难以入眠。
我便尝试各种方法,治疗失眠的药剂喝了一副又一副。哪怕是难以言喻的偏方也试了好几回,但总是不见效。
我开始变得脾气暴躁起来,言语也较日常粗鲁了不少。
那段日子简直不堪入目,时至今日,那种刻骨的感觉依旧能够回想起来。
冰冷地,深刻地,周旋挣扎地。
就在我以为这种糟糕的日常会持续下去的时候,蔓诗来了。
那个有着夕阳发色的少女,她手里攥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药草,告诉我,喝下这些药草一定会好的。并且保证,这会是最后一次。
我相信了她,抱着莫须有的希望答应了。
又是浓墨一般的颜色,漆黑的,看不到汤底。
约摸服用了三天有余,药效便上来了。我开始变得正常了不少,但随之付出的代价则是再也无法入梦了。
无论是荒诞的,还是平淡的,什么梦都没有。只有脑中储存的现实存在的确切实际,干燥又枯乏。
蔓诗救了我,但我仍贪婪地想要更多。
我想要一个梦,迫切地想要。
“泽一!”蔓诗叫住了我。
少女的声音清澈明亮,是如雨后虹影般,可令人停留下来注目观赏的美好。
只是一瞬间的变化。
我知道的。
仅仅是一声呼唤,我认清了自己不当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是我应当付出的代价。
“嗯。”我向她许下了诺言。
然而,就在一年半前,当漆黑染上她的发梢的时候,她突然变得怯默又少言。
我其实早就该意识到了,自幼变朝夕相处的我们,怎么会连一点变化都察觉不到呢。
是我的,是我的不以为然与自以为是害了她。哪怕后来被人给予善意,哪怕她再也不愿同我亲近,这都有我的过错。
这世上的一切,早在无形中就标好了价码。
这是我的代价。——
泽一低垂着头,结束了他冗长的讲述。
苏瑾转着茶杯,原本热腾的蒸汽早已转凉,波纹在平静的茶水中四处回荡,迟迟不平。
欣瑶出声了,她白皙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扣着毛绒的地毯:“嗯,这就是你的故事啊。”
苏瑾放下了眼镜,露出了碧色的眼眸,里面是一片平静而深邃的海洋:“抬起头,我不想看见你现在的样子。”
天蓝色的短发软趴趴地,泽一缓了好久才慢慢抬起头。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如果你只是想让他们重新回忆起来的话。”苏瑾对上了泽一的眼眸。
“真的?”泽一的紧紧攥着的手指一根一根舒展开来。
“但,你是否做好迎接这一切的准备?”苏瑾起身,微微向前倾斜,俯视着泽一,眼内依旧波澜未起。
一切,都不会如想象中顺利。
在行动前,未曾设想过后果的,是粗莽,知道不可为后依旧坚持的,则是愚笨。
你,会如何抉择呢?
“后果会是什么?”泽一的动作停了下来。
苏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如果,他们都是故意为之呢?”
泽一的瞳孔微微一缩,露出了一丝笑颜,只是不达眼底:“怎么会……”
“你可以离开了。”